“我来自鄂尔多斯”
4月2日晚,乔玉民和儿子、妹妹等一行6人,抵达无锡市江阴站,面对手捧鲜花、拉着条幅来接他们的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志愿者们,乔玉民连连致谢、激动不已,他说自己“盼着这一天已经几十年了。”
乔玉民一张口便是风风火火的鄂尔多斯方言,加上黝黑的肤色,这让他与“醉里吴音相媚好”的江南形成极大的地域反差。事实上,几个月前江南小城高邮,还是他闻所未闻的地方,甚至自己原本的姓氏“裔”字,都是个陌生字眼儿。
“年纪越大,落叶归根的想法就愈发强烈。常常在脑海中想象,自己出生在什么地方,亲生父母又是什么模样。”面对记者镜头,乔玉民说出了心声。60多年的人生中,乔玉民曾无数次梦到家乡,却从未想象出家乡是眼前的这般容貌。
在乔玉民两个大大的行李箱里,装满了给亲人带的奶制品、牛肉干等内蒙古特产。他不知道素未谋面的至亲,是否吃得惯,却又想让他们尝尝自己从小吃到大的口味。这,或许是拉近亲人之间巨大南北差异的一种方式。
乔玉民此行,还特意带上印有养父荣誉勋章的乔氏族谱以及自己从小到大的照片。他要拿着这些给亲人们讲述自己在内蒙古的大半生,告诉他们自己在内蒙古生活得很幸福,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出生家庭的一切。
身世之谜困扰多年
1960年,3岁左右的乔玉民从上海育婴院被送到原伊克昭盟东胜保育院,后被养父乔铁旦收养。当时,乔玉民身边仅有一张写着“1957年12月”的纸条,这是对他人生唯一的标注。
养父乔铁旦是一名抗美援朝老兵,在战场上失去右腿,退伍后回到地方休养。经历过战争的残酷,乔铁旦更明白和平生活的珍贵,将全部的爱给了一双抱养的儿女。刚被收养时,乔玉民身体孱弱,无法行走,在养父母一年多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他才渐渐能正常走路。
童年时,乔玉民隐隐知晓自己是“抱来的孩子”。成年后,他也有过寻亲的念头,但受当时条件所限无法如愿。直到2024年12月,看到鄂尔多斯市首位“国家的孩子”杜新华在上海成功寻亲的新闻,乔玉民才重新燃起寻亲的希望。他依着杜新华的经验,联系到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办公室主任吴霞,并将自己的血样寄给她。
随后,吴霞将血样寄到浙江省台州市公安局路桥分局“团圆”工作室,比对出他的家系可能是高邮市龙虬镇裔姓家族,并最终确认:乔玉民与裔晓峰、裔晓军是亲兄弟。
搭喜棚、买鞭炮、迎亲人!
在乔玉民到达前一天,他在高邮的侄儿打电话给吴霞,仍然不敢相信,那个60多年前送走的叔叔,真的找回来了。得到肯定的消息后,小伙子兴奋地说:“那我们现在就搭喜棚、买鞭炮,迎接亲人回家!”
4月3日,龙潭村村口搭起拱门、拉起条幅,等到乔玉民一下车,震天的鞭炮声便响了起来,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赶了过来,裔晓峰家小院里挤满了人。
听说侄儿要回来,92岁的姑姑裔秀英从20多公里外的县城赶来。她说,这个侄儿小时候她还抱过。84岁的婶婶是替过世的叔叔来参加认亲会。这两位是家里仅有的长辈了。
73岁的裔晓峰是乔玉民的哥哥,他告诉乔玉民,家里本是兄弟姐妹五人,乔玉民排行老四,大哥和姐姐已经去世。如今,亲戚们都住在江浙一带,听说他要回来很多晚辈都赶回来了。
60多年前的往事,一直是家人不愿面对的伤痛。在上个世纪50年代末的自然灾害中,江南地区很多地方吃不上饭,为了让幼子有条活路,父母把3岁的乔玉民送到上海,留在一个弄堂口,直到看见有人将他抱走,父母才离开。那个弄堂的名字,母亲直到离世前还念念不忘。
说起父母,三兄弟又是一阵落泪,父亲一生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母亲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最好看的一张留在了墓碑上。
乔玉民提出,想去看看父母的墓地。于是兄弟三人来到了离村子不远的公墓,父母合葬于此。站在父母的墓碑前,乔玉民呢喃着说:“爸爸妈妈,儿子回来了。感谢你们给了我生命。”离家时,父母给他留下一张纸条,告诉他人生的来时。再回家,父母成了墓碑上的两个名字。而父亲长什么样子,乔玉民永远无法知道。
从早上5点开始,乔玉民的弟弟裔晓军家院外的露天厨房就一直忙碌着。裔晓军现在居住的老房子,是父母在世时居住的地方,也是乔玉民出生的地方。认亲这一天,家人在这里摆了宴席,招待远道而来的亲朋。
红烧鳝丝、土鸡汤、淮阳狮子头、蒲包肉、水豆腐、扬州老鹅、河蚌炒笋干……家乡菜一道道摆上来,像是要把60多年来缺失的家乡味道一股脑地补给乔玉民。
端起酒杯,乔玉民就显出了草原人民的直爽豪迈,一个劲儿地招呼大家吃菜,让大家常来玩,别见外。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记者们问他何时回内蒙古,他说,要把这边的亲戚家都走一遍再回去。
文·摄影/草原云·北方新报首席记者 查 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