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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双凌表

  文/衣  名

  你可能不信,我打三岁半起,生命里就有了关于时间的最初的模糊记忆。

  那时,在我的农村老家,既没有钟也没有表,白天以太阳树影定时,晚上以天象鸡回窝为准,压根就没有几点几分这一说。

  到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从北京来了位知识青年当老师,手腕上戴着个亮晶晶的铁镯子,第一次知道那叫手表。当时心想,自己啥时候也能戴上块表呢。

  就在第二年,当兵的三叔探家时,将他戴的表送给了父亲,说:“你现在是生产队长,需要掌握个时间。”父亲却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惯了。”但还是很快从三叔手中接过表。虽说是块旧表,可在父亲眼里,这块表造型美观,很是喜欢。手表走时还算准确,隔一周十天对一次,也不会有大的误差。只是娇气得很,需天天上弦,像个娇小姐,一天不哄着,它就板着面孔一动不动。父亲一忙,时不时忘了上弦,所以,也时不时受它的冷面孔。尽管这样,父亲仍十分珍爱,每天还是美滋滋地戴着,自戴上就没取下来过。每天早中晚,他总是郑重地抬起手腕看看表,然后像司令员一样下达命令:“到时间了,该出工了!”说罢,扛起锄头,雄赳赳地走在前面。

  有时,父亲的表停了,别人提醒他,他就说:“慌什么,没到点儿,你们急啥。”大伙又干起来,他再看看表,不好意思地笑了……

  每到听到收音机报时,父亲总是习惯地抬起手腕看看。

  我初中毕业考入县城读高中,被选为班干部,经常值周,没有表极不方便。假期回家,我向父亲提出想买一块表。听我说完理由,干活儿的父亲看着我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那时乡下戴表的人还不多。为送我读书,父亲已借了近100元的外债,加上母亲隔三岔五的药费和弟妹们的学杂费,操劳的父亲40岁开外便现出了深深的额纹。想到这,话刚出口,我又懊悔不该向父亲提出这奢侈的要求,让他为难。

  假期结束返回学校,收拾背包时,才发现在我的笔盒里放着父亲那块心爱的双凌表,表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送给你17岁的生日礼物。我把表捧在手心,我知道,这块表是三叔几年前送给父亲的心爱之物。我仔细端详有些磨蚀的手表,表带缝隙间嵌满了汗泥,表面也划刮出道道浅细的痕印,我将表贴在耳边,那清脆悦耳的嘀嗒声如父亲跳动的脉搏,温暖而沉稳,声声穿透我的心底。仿佛看到父亲摘手表时那恋恋不舍的情景,我眼中顿时蓄满了感激的泪水……

  后来我从母亲的话语中才知道,父亲没了表,一时有点六神无主,好似干什么都没了章法,下地劳动经常很早,只好买了一只简易闹钟。到公社开会或去县里办事,就把闹钟放在挎包里。小闹钟陪伴了父亲好些年,直到在广州打工的哥哥在父亲50岁生日时送给他一块钻石表,闹钟才不再伴随父亲跋山涉水。

  高考落榜,我参军走进了军营,后来转业到某市企业部门工作。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父亲送的双凌表一直伴随着我。时间一长,表时走时停,除了上弦外,还得经常晃动,每次修表,修理师傅劝我将表带表面换换,我都婉言谢绝了。

  终于有一天,同学们嘲笑起我这块表了。那次探亲,也正是兴起手表热的时候,那块我戴了多年、父亲送的双凌表,忽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几个哥们一定要摘下来看看。

  “你戴的是外国货吧?”

  “花几百元买的?”

  充满神秘感的提问和羡慕的眼神,使我明白,他们以为我在北京当兵,又常在报刊、电台留名,在他们眼里是个人物,人了不得,戴的表还能差?所以,任我怎么解释,他们还是不相信。

  当他们接过表一看,都风趣地说,你的表太高级了,是出土文物,要值大价钱……

  结婚时,妻特意选购了一对情侣表,但我只在婚礼上象征性地戴了戴,至今锁在抽屉中休闲。妻也许永远不会懂得这块老式旧表在我心中的分量。那发黑的污泥,那细密的划痕,嵌刻着父亲劳作的艰辛和深挚的爱意,丝丝缕缕渗入我感激的心怀。虽然父亲离我们而去,可他留下的这块表,却值得我永世珍藏,时时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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