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暂歇，我们前去老牛湾。还未踏上青石板路，雨又落下。返回的路也不短，我们索性冒雨而行。

　　老牛湾是黄河长城初识之地，黄河西来入晋，长城东来相遇，惺惺相惜，携手并肩走了一程。黄河折而南下，长城没有直接越过，而是顺河而下，经万家寨、关河口，入了河曲境内才肯暂时分别。

　　一边沿着青石板路向上走，一边扭头辨认东北方向，天地间一段明长城起伏蜿蜒。有座烽火台，在高处静默。

　　到了北头，望河楼拔地而起。斜刺里一条支流东北过来，为人熟知的饱满圆形台地位于对面，在支流边，不在黄河中。因为上折，支流与黄河交汇形成岬角，正是老牛湾。对面属内蒙古，村名也叫老牛湾。俯视底下，壁立千仞。有成排小艇停靠对面老牛湾圆形台地边沿，也有两只三只解缆下水，在水面划出长长弧线。

　　步出老牛湾时，仰视城堡残存，浓云低垂，城堡挺立。清代这里曾为商埠，崖下黄河水势平缓，加之堡中驻有士兵，维持一方平安。站在岬角西北，下面便是古码头。那时西北各省过来米麦、羊毛、枸杞等，或在此登岸，或顺河到了龙门。一些货船逆流而上。荣泰祥、魏家大院遗存，勾起无限遥想。雨下大了，我们在魏家大院暂避。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河运式微，商船渐趋于无。后来建起万家寨枢纽，古码头随之沉入水下。这块弹丸之地原来崖下樯桅毗连，堡中商铺林立，可惜大多被毁。

　　老牛湾建筑全用石头，大多为片状。犹如行为艺术，层层叠叠垒起，细密，结实，图案美丽。建筑随地高下、转折，大小形状不一。绿树青草见缝插针。穿行其中，歧路不断。如果不是雨越下越大，我们真想在这迷宫一样的地上转来转去，踅入每个门。

　　绘画的、摄影的、拍电影电视剧的前来，他们看上的，不但有老牛湾的峡谷，峡谷中的水，水边的长城，定当还有这些石头建筑。雨里好处在于朦胧，若是天气晴好，可以拍那落日在城堡上，在散乱的石头建筑上，在黄河的河面上。

　　夜里雨大，小时所见龙虼蚤，一种雨天才会出现的黑棕虫子，爬进住的窑洞宾馆。在回去路上，不时碰到它。

　　我们抄近路进老牛湾新村，就在嶙峋山石间，有人告诉我们，有时雨后可以捡到古币。

　　夜里睡在炕上，听着黄河水声入梦。梦醒，在这偏远岑寂山村，我们听到了雨下在天地间、下在万物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