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先得作个题解。这里的“窖”字,该作动词解,即:储藏、埋藏之意。这么一解释,这“窖肉”就不难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一过立冬,到了小雪和大雪节气,便到了杀猪宰羊的时候了。因为这个时候,要飘雪花了,天已经很冷了,不是有“十月的雪赛如铁”一说嘛,“如铁”的冬日,宰杀下的肉就能放得住了。
家家都养着猪。可那年月,能杀得起猪的人家屈指可数。十家最多有一两家杀得起。大多人家能把猪喂到刚够标准分量(130斤)就吆赶着去收购点卖了。之前看过贾平凹先生写的一篇与他爹一起去公社卖猪的文章,标题一时记不起来了,看得我哭了一回。不是因我眼软心慈,是因为文中的一段打动了我:半道上,那猪“哼哼嗤嗤”拉了一大泡。平凹爹看着那拉下的一泡屎,捶胸跺足:猪哇,你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拉啊,那拉下的不是屎,那是票子啊!……
我家终于要杀猪了!这杀猪的决定是爹盘算、思考良久而作出的。依着娘,这猪还是要卖的。可爹还是以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口吻作出了决断:“三年了没有杀(猪),今年,杀!再穷也得见点荤腥吧?俺说了算,定了,杀!”爹这么决断,娘当下不好再说什么,可最后还是说了:“听你的,杀。可也得听俺的,杀了卖一半,留一半!”爹只好妥协说:“听你的,留一半,卖一半……”一听爹说今年要杀猪了,可把我和妹妹高兴坏了。我还好,妹妹简直要流哈喇子了。我也当然想吃肉,可我还有一样期盼,那就是杀了猪的那个猪尿泡——可以吹起来当气球玩!
猪,真的要杀了,是在小雪后的第七天。真的要杀了,我倒是心疼起那猪了。因为那猪是吃我放学后挖回来的野菜长大的,我喂它喂出了感情。
爹请来一个杀猪匠,他给打下手。忙碌了大半天,杀好了。爹找了一杆钩子秤,先称肉,后称骨头,再称油,连肉带骨头,再加上油,总共80斤。爹在称重量的当儿,我已经在玩尿泡了。当晚,我们一家子,当然也留下了杀猪匠,一起吃了一顿杀猪菜,吃掉槽头肉两斤多。
大哥已经成家,第二天一早,爹割下5斤肉给大哥家送了去。按娘说的,留一半准备卖,剩下的,就要窖存了。
庄户人自有庄户人的办法,“如铁”的冬天就是天然的大冰箱。在屋檐前,爹找好一处地方,清扫、整理平整后,再泼上水,立马就成冰面了。爹找出那一半肉,还有那些骨头,在冰面上积成一个堆,而后找来家中的那口大铁锅,扣在了上面;又在锅上铺一些黍秸,再把和好的泥抹上去,抹成一个球冠型,用不了个把时辰,那球冠就冻成铁一般坚硬了,这肉就窖好了。待到腊月二十三过了小年,才能起窖。离小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日,这期间是我和妹妹最煎熬的日子,想肉吃,可也没有办法。
俗话说:年年防歉,夜夜防贼。这窖起来的肉,让窃贼连锅端了去的人家有的是。受“前车之鉴”影响,这段时日,爹娘就提心吊胆睡不了安稳觉了。睡半夜起来,还得支棱起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
窖肉,已成为历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