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闲来无事,漫卷诗书,读到宋人范成大写的《西瓜园》一诗,便不由得忆起儿时在外婆家吃瓜的经历来。
大概在我读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外公在海边拾掇了十几亩沙地,种上了西瓜秧。到了西瓜成熟的季节,瓜田的景象,就像鲁迅先生在《故乡》里描述的一样,现出一幅油画般辽阔、壮美的感觉:“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而我偶尔也像“闰土”般,跟着外公去看守瓜田,体验一番枕着海风、海浪入眠的滋味儿。
那时节,尽管物质相对贫乏,但到了暑天里,在外婆家,西瓜绝对是管够的——“井泡西瓜”,还有外婆做的“西瓜果冻”“瓜皮糖”等等,至今想来,仍然让人口舌生津,回味不已。
在那个冰箱尚未普及的年代,想要吃到“冰镇”西瓜,因地制宜的办法就是“井泡西瓜”。那时的乡下,大部分人家的门前屋后,都有一口用来洗漱、饮用的深水井,水温冬暖夏凉,而且越是酷暑,井底的水温愈是呈现出反常的低“寒”,这就为“冰镇”食物创造了条件。我们这帮小毛孩们想吃瓜了,外婆就会顺手挑出几个绿皮大西瓜来,装到竹篮里,系上绳索,沉到井底,“水冻”起来,约莫等上几个小时,“冰镇”西瓜就算成了。实事求是地说,这种“井泡西瓜”,比用冰箱冷冻出来的,口感要好得多,既保留了瓜果清香、甘甜的原味,又不至于因为太过“冰寒”,吃了伤害脾胃。外婆刚切好西瓜,猴急的我们早就等不及了,各自抢过还淌着汁水、冒着寒气的瓜块,大嚼起来,“咔嚓”一口下去,清凉蜜甜的汁液就在口腔里汹涌开来,继而一路向下,像热天里冲了个凉水澡,将躁动的肠胃安抚得熨熨帖帖。一个字:美!
而最让人念念不忘的,要数外婆做的“西瓜果冻”了。这种以西瓜汁为主料的消暑小吃,好吃也好做。大致的流程是:将瓜瓤全取出来,榨成汁,将汁水过滤几遍,开中火烧煮,再倒入适量用水拌匀的白凉粉,边倒边搅拌,沸腾后关火,静置放凉后,果汁即悄然凝结,“变身”为粉红、水嫩且Q弹的“西瓜果冻”了。要想口感更好些,将“果冻”放井水里“冰镇”的环节也是少不了的。喝之前,将“果冻”舀到碗里,用勺子打碎,冲上同样“冰镇”过的白开水,再加一点自酿的桂花蜂蜜拌匀,剩下的就是“咕噜噜”了——因为太好喝,一大碗的“西瓜冻”还没来得及品味,就全进肚子里去了。直到吃第二三碗,才咂巴出“西瓜冻”的味道来——冰爽、嫩滑而香甜。
还有一种“瓜皮糖”,也是十分的有味道。那年月,乡下的孩子很少能吃到包装的“糖果”,但好在外婆有一双巧手,总能就地取材,变着法儿给我们做些手工糕点或糖果吃,来满足小小的我们对于零食的“执念”。“瓜皮糖”做法简单,即是将西瓜皮(带点儿红瓤,做起来更好看)横切,再竖切成一块块奶糖长短的小条,用白糖拌匀,腌制一夜,再就着腌出来的汁水,将瓜皮条倒在锅里,用文火小心翻炒,直到汁水收干,瓜皮条上挂满糖浆凝结成的“白霜”,就算出炉了。这种用西瓜皮(也可以是冬瓜皮)做的手工糖果,吃起来香甜有嚼劲,且甜而不腻,久吃不厌,是一款很不错的哄小孩的零食,有事实为证——自从吃上了瓜皮糖,我们这帮抽着鼻涕的表兄妹们,再也不缠着外婆要零钱去小卖部里买糖吃啦!
一晃几十年过去,如今外公、外婆都走了好些年了,再也没人这么疼我们,给我们做好吃不腻的西瓜冻、瓜皮糖了。到了暑天,我还是会买些西瓜来吃,偶尔也会给孩子们做些西瓜冻、瓜皮糖,只是,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