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雪
几乎没有过渡,群山就地
降低了海拔,低到白雪的怀抱里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
仿佛世界还没有从高处醒悟
又眩晕于一片白。相对火红的
新生活,这本该也是欢呼的时刻
但迟到的雪,迫不及待
要与擦肩而过的乌云撇清关系
让我感到无法适应的还不是
这新年的雪,下得有多么傲慢
而是你惊喜于你得到的白
毫不顾及,我用光了我的等待
礼物
你知道,有一次我
抱着白雪叫爱人。但我没醉
还有一次,我搂着槐树的脖子说
对不起兄弟。但我真的没醉
至于多少次被月光送回家
多少次从路灯下醒来
你知道,我从来都没醉过
真的,没有骗你。望着
春雨的背影,我曾爱上高粱
小麦和玉米。面对秋风的呵斥
我也恨过群山与河流
只有那一次,我不小心
把你握碎了。亲爱的酒杯
我替一个失去的人向你道歉
那一次,我真的喝醉了
山上的早晨
天阴着脸,但不影响树的翠绿
没有风,树叶也懒得动
只是时间一久,会感到冷
还不够寂静。如果
向远处望去,就能发现
山上的早晨刚好比山下,高出一个春天
生日,与母书
对不起,我忘记了今天
是哪一天,北京在下雨
内蒙古在煮饺子。这是晚餐时分
手机已经发烫,如果换成座机
牵挂或许会凉爽一点儿。好在这么说
母亲不会认为她的儿子头脑也在发热
母亲还不算太老,她牢记这一天
并非因为她的身体里有一台
疼痛的发动机,我猜测是由于她
储存了一颗不该发芽的肉刺
如此推断,我们就会明白
记忆的化石为什么总是钉子的形状
一锤一锤,把母亲钉在了年迈的墙上
这实在是荒唐,又有些难为情
我们的初衷是要把母亲钉在泪水里
天然的盐分,原本为衰老所青睐的消毒剂
最不济也是与青春结伴的晶体
但母亲显然不了解天马行空的儿子
早已是磨钝的钉子,除了母亲
这把生锈的锤子,没有谁能够把他砸进
悲伤的缝隙。可怕的是一种过渡
比如这个傍晚,明知是错觉
我还是坚持把不存在的电话线
当成一条手感更细腻的脐带
母亲在内蒙古煮饺子,我在北京的
屋檐下想:需要多么沸腾的雨
才能煮熟一只漂泊的饺子
河流只是颤抖了一下
河流颤抖了一下,面对
枯黄的草地,河流有一万个
颤抖的理由。相比矜持的两岸
将要结冰的你,似乎比草叶还敏感
但最后的绿不这么想,被风一吹
它就可以把自己像幽灵一样
埋在山冈上。挨着束胸的敖包
白云的腰带扎在母鹿身上
羊群懂不懂没关系,因为
马群已经找到失踪的女骑手
这时候,假如你盼着剩下的
那点儿绿,结束对颤抖的试探
那就请春天快点儿来吧
把骄傲的冰交给野鸭去解冻
立春
霓虹灯越来越亮
街道两旁的树还没有接到发芽的通知
而夜晚披挂一新
仿佛谁不浪漫,谁就欠了自己一个冬天
刚才还在树梢上谈论雪花的鸟
口气里已经有了米和虫子的味道
想象总是比现实感提前一步
雪地上,有欢呼也有寂静
那么祝福吧,即使面对深刻的冷
也要允许心急的风
为美好的吹拂先换上裙装
我也愿意停下写了一半的诗
做一个被迟钝打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