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泛舟,会激起思维的涟漪。在大地上行走,方能验证生命的踏实与厚重。我喜欢在大自然中行走,让思绪飘荡,无拘无束,拥有风的自由。更喜欢用诗歌呈现世间万物的生存状态,以及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行走在广袤的北疆大地上,欣赏独特的北国风光,那种心与自然交融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说到北国风光,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草原。
作为内蒙古人,我对草原的爱是深沉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想起去年参加内蒙古文学杂志社主办的“生态中国与草原叙事自然生态文学论坛”活动,与来自全国各地的诗人、学者相聚呼伦贝尔陈巴尔虎草原,在莫日格勒河畔吹着轻柔的晚风,在星空下朗诵自己的诗作《每一株草都心怀梦想》,那一刻,所有事物都溢出诗韵,诗情与画意完美结合,真正感受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于是,我说:我要在这里隐居/直到有一天/我能记住每一颗星星的位置/能叫出每一株草的名字/直到/我看到/草色又深了一层。
虽多次投入草原的怀抱,这一次还是难免激动。陈巴尔虎草原的天空蓝得纯粹,云朵白得没有一丝瑕疵,河流流淌出优美的曲线,每一棵草都洋溢着灵动的美,悠扬的蒙古族长调伴着夕阳,还有喷香的羊肉和各种奶制品,热腾腾的奶茶泡着炒米……那么和谐,那般充满韵味。
草原上,无论是绚丽的花朵,还是无名的小草;无论是悠闲吃草的牛羊,还是天空中翱翔的鹰……每一个生物都在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都是这片土地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令人真真切切感受到自然的力量。尤其是一匹马的目光,深深地触动了我。那匹马站在莫日格勒河边,淡定而茫然,时而看看河水里自己的倒影,时而望向远方。我们的欢笑声都不足以惊扰它,不足以让它的眼神现出光芒。偌大的草原,竟盛不下它的忧伤。当我们闯入一群马的领地时,那些马一哄而散,且多数惊魂未定。只有两匹马,始终寸步不离,有节奏地啃食地上的青草。我惊叹于它们内心的强大。它们同时抬起头,并没有看我,而是对望一眼,继续吃草,一副地地道道的大自然主人的模样。
在莫日格勒河畔采风时,我们发现一处敞开式的马厩。有人提议来一场即兴的马厩诗会,每个人朗诵一首诗,一定要与马有关。于是,一匹匹骏马从诗人们的口中飞奔而出,与草原上的马群汇合,给陈巴尔虎草原增添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与陈巴尔虎草原不同,兴安盟的乌兰毛都草原属于杭盖草原。这里有连绵的群山、茂密的森林,有九曲十八弯的乌兰河,有淡淡的花香、浓郁的草香,像一幅写实的山水画,更像一首深情的诗。那些不知名的草,总是默默无闻而又坚强不屈,让人感受到生命焕发的力量,甚至在车轮下喘息,都不忘一次次顽强地站立起来,令人心生敬佩之情。热烈的山丹花,给人向上的信念。纯净的乌兰河,照亮草原人生命的旅程。我在《乌兰河的光亮》一诗中写道:一条河把生灵放在心上/于是牛羊成群,草木茁壮/一条河,把大海藏在心中/就有浪花飞溅,波涛汹涌/高举虔诚的意念,并风雨兼程/一条河,有了信仰/便会向光而生。
在乌兰毛都草原,躺在小木屋里,透过窗子仰望星空,星星格外明亮,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草香,深呼吸,顿时,沉醉!在这里,可以 “揽清风在怀”,可以“枕星月入梦”。乌兰毛都,不仅是一片草原,更是心灵的归宿。
动人心弦的诗歌,必然会经历用脚步去丈量大地,用心感悟生活,然后把诗意呈现于眼前这样一个过程。
我曾随户外群在阿尔山穿越原始森林,踏着没膝的积雪登山7个小时。苍茫的雪地一尘不染,让人心中升腾起诗意。我不禁思索:或许,在这场大雪下面/有无数脚印,已被雪白和苍茫覆盖,或许/我的脚印也将被另一场大雪/抹去。
在森林偶遇一只松鼠,紧紧盯着我手里的松果,不肯给我让路。于是,我愿意向一只松鼠表达歉意。我亲眼看见,一条河在源头就被一些碎石、土块拦住去路,所以我写出:每一粒尘土,都是罪魁祸首/每一双手都难辞其咎。我敬佩樟子松的风骨:所有的樟子松都仰望蓝天/把力量积蓄在脚下/从不关注一棵草的野心。我同样理解樟子松的不易:我们习惯了赞美它的树干多么挺拔/它的枝叶,多么坚强/却看不到它伸展到土里的根/正在黑暗中摸索。
原始森林里根本没有路,领队趟着雪往前走,后面的队友就会省一点力气。走了大约五个小时的时候,领队发现,前一天探路时系在树上的红布条已随风飞走。导航没有信号。我们想了很多办法,还是找不到方向。此时,太阳降临,轻而易举解救一场危难。我们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顿时疲惫的身躯又有了动力。这天然的向导向人们宣誓:在大自然面前,人类何其渺小。望望天空,被乌云遮挡了无数次的蓝,被雨水洗过无数次的蓝,在原始森林的上空,是多么凛冽而纯净。
说到阿尔山,不能不说五里泉和杜鹃湖。我曾多次到五里泉,看一批又一批人虔诚地用手捧水喝,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去。只因那些泉水还没有经历礁石的阻拦和水草的纠缠,还没有学会拐弯儿,更没有机会变得世故。只因这泉水的根是低于泥土的意念。我也曾在杜鹃湖畔写下:湖底长出的思念/像岸边的杜鹃一样茂盛/风一直在唱,唱它的似水流年,唱它的/阴晴圆缺/它只是用了心,而听歌的人/却动了情。
位于兴安盟科右中旗的五角枫自然保护区,是北国风光浓墨重彩的一笔。国庆期间来一场自由的追枫之旅,诗意自会在心间流淌。行走于五彩斑斓间,关于固伦永安长公主的美好传说,一直在脑海中浮现:身着盛装的公主在夕阳下的枫林中遥望故乡,悲凉与温情共存,宛如一幅天然的油画,醉了天地,醉了心。我在枫林里回望一抹红,思念之情总是挥之不去:若有一天/青山妩媚,白云锋利/我会将所有相思/放在秋风的肩上。
有朋友曾问我:是不是诗人看什么都充满诗情画意?作为写作者,我会留心观察生活中的一草一木,甚至别人容易忽略的点点滴滴,我都会用心聆听它们的声音。就好比新闻记者对新闻素材的敏感,摄影师对光影、色彩、构图的敏感一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继续在辽阔、苍茫、静谧、斑斓的北疆大地行走;继续用心感悟,把诗意刻进生命基因里,在这片水草丰美的家园,用诗歌说出心中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