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稀,农村人会熬。每到端午节来临,有这手艺的人便熬一些,除自家吃,多余的,用自行车驮到城里来卖。能增加点儿收入不说,也满足了城里人过节的需求。
我想知道糖稀用什么做成,又是谁的伟大发明。结果,问我姥姥,问我妈,问村里人,有说用糖菜熬,有说用胡萝卜熬,有说用小米熬,且以小米糖稀为上品。
在端午节,我们喜欢吃浇上糖稀的凉糕。不管是江米凉糕,还是黄米凉糕,一旦浇上那琥珀色的糖稀,绵糯的糕体,便更见气质,口感和味道才能完全被烘托出来。如果糖稀里调了糖玫瑰,那更是锦上添花了。清清凉凉、甜甜美美的凉糕,只有不紧不慢,才能吃出优雅,吃出气定神闲。
我一直认为,缺少了糖稀的端午凉糕,有点儿像没有灵魂的人。
喜欢吃糖稀,却始终没见过制作过程。那天,杂粮店老板娘告诉我,她女儿碗里的糖稀,是远在清水河的姥姥用煮过胡萝卜丝儿的水熬制而成。我详详细细问清楚熬制过程,打算尝试一下。然而,计划始终没有提上日程,原因是两三个人吃饭,每次做饺子馅,最多能用两个胡萝卜,离她说的八斤十斤相差太远。
今年秋天,小菜园收获了很多胡萝卜,恰好冰柜也有地方,便从菜窖里取一盆,准备做些萝卜蛋蛋,冻起来拌饺子馅儿、包子馅儿用;煮过萝卜丝儿的汤呢,正好用来熬糖稀,算是一举两得。
洗萝卜,擦丝儿,开水下锅,大滚后稍微煮煮就捞出。萝卜蛋蛋很快做好,晾在一边,我开始熬糖稀。这是个特别耗费时间的营生,绝对不能着急。得先用大锅大火熬。熬呀熬,熬呀熬,熬到一定程度,换成小锅,火也调到最小,手里的勺子,还得在锅里不停地搅动,眼睛也不敢离开,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得前功尽弃。
小火慢熬,熬呀熬,一个多小时后,手里的勺子终于传递出微微的黏稠感,鼻子也闻到了糖稀味,眼睛也看见了糖稀的色泽。大功即将告成。
过去的端午节,我妈年年如故,总要买很多糖稀,如果没人来村里卖,她便约上左邻右舍,骑自行车到当时认为很远的西口子去买。过节吃剩的糖稀放在盆里,水分越来越少,浓稠度越来越高,用筷子使劲儿一挑,绕起一个特别瓷实的大糖球,别提有多好吃了。有时我们姐妹几个还会比赛,看谁的糖球最大,吃起来拉的丝最长。
我妈还发明了一个新吃法,就是把糖稀和到面里,起好,兑上碱炸油饼。糖稀油饼颜色呈浅酱红,口感紧密又不失煊软,淡淡的焦糖香令人回味无穷。
想来真是可惜。小时候一到腊月,我家总要做几十斤胡萝卜的萝卜蛋蛋,每次倒掉的煮萝卜水,最少也能熬出一碗糖稀。我这次熬出的糖稀只是个碗底儿,没舍得一次吃完,蘸热馒头吃了好几顿,最后把刷碗水都喝得一滴不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