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了

　　山脚的雪，是先走的

　　跟着走的，是山腰的，路边的

　　云朵之上，鸽子眼里的

　　一个冬天无所不在

　　站着和躺着，睡着或醒着的

　　像云朵，有来有往

　　像人间，有先有后

　　燕子的天空

　　雨后。院落上方的天空

　　燕子们玩疯了

　　追逐、反转、冲撞

　　像一群叛逆，一展身手

　　其中一只快如闪电

　　朝我低空冲来

　　在接近我的那一瞬

　　又突然闪开

　　对于丢给我

　　这样一个大胆的玩笑

　　远处的一声尖叫

　　将一朵云又推远了一点

　　欲飞

　　握住，一根春风唤醒

　　摇曳的桃树枝，与握住一人

　　重拾温度的手，感觉是一样的

　　我的身体，何尝又不是

　　历经苦寒，复苏的一根细枝条

　　握住它的，是远去的爱与曾经的被爱

　　而眼前，一串已经从枝杈结痂处

　　吐芽的花蕾，就算是

　　穿了裙子的伤与痛

　　但在枝条轻微震颤

　　摇动、舒展

　　踮脚够得到的高度，它也美的欲飞

　　盎然

　　掐去一根枯枝

　　绿的空间，又扩大了一点点

　　环绕它，忽来忽去

　　那只蝴蝶，也才肯落脚

　　俯身绿化带，它灵动的手指

　　尖嘴钳一样，剔除着

　　一个冬春的残留

　　而此刻，绿植间

　　一只蜜蜂，楔入

　　一朵小黄花，提纯着腹中新鲜的蜜

　　它埋首这个早晨

　　躬身,直腰

　　提纯着一个季节扑面的盎然

　　一朵小黄花

　　拔净坟头

　　撂荒一冬的杂草

　　杂草里倏然露出的

　　一朵小黄花

　　它颤颤地

　　让我手下留了情

　　那一刻

　　垂头而立的兄妹几人

　　眼睛也为之一亮

　　那一刻，他们的惊喜

　　大过满脸忧伤

　　而那一刻

　　也是母亲在时

　　喜欢看到的

　　植物园的香樟

　　嫁给这座园子，故土就远了

　　即使呵护有加，日复一日

　　也摁不住，它们踮脚张望的念头

　　譬如那几棵紧贴围墙

　　身体外倾的树影

　　似乎是想去外面，走走、看看

　　或经历些什么

　　但围墙这根绳子

　　从小到大，一直捆绑着它们

　　且从来看不出有丝毫

　　松动的意思

　　乌里雅斯太山

　　仿佛乌珠穆沁

　　五万平方公里，宽大桌面上

　　兀立的一方盆景

　　慕名而来的登山者

　　攀上去走下来，似乎都在试图

　　把它的美打包拿走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竟也动了，不止一次

　　搬走它的念头

　　像一只鹰

　　盯着这座山，一次次盘桓

　　但一次次搬走的却只是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