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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铃声声

  □布和朝鲁

  阿拉善的盐湖大都位于偏远的大漠戈壁深处,历史上这里的盐主要通过驼队运输。伴随着悠扬的驼铃声,阿拉善优质的食盐通过盐道运往码头、车站,然后通过船运、火车、汽车被运往山西、甘肃等地。后来随着这里铁路和公路的开通,阿拉善驼盐古道淹没在历史烟尘中。

  查汗池盐湖地处腾格里沙漠腹地。旧时阿拉善南部巴音呼都格滩牧民的运盐驼队,在腾格里沙漠中茫茫驼盐古道往来穿梭……

  腾格里沙漠,如诗如画,浩瀚无垠,沙漠中的每一粒沙砾都仿佛在诉说古老的故事。

  巴音呼都格滩是我的老家,童年时,每到冬季,我便看到父亲和其他牧民一起拉着几十峰乃至上百峰顶好的骆驼走进腾格里沙漠。

  秋末,父亲便开始收拾“扎苏”,即用骆驼运盐的专用鞍具,由两个夹枕、一对夹杆和杆头绳、肚带等构成。夹枕像大枕头,即羊毛线织成的长方形袋子里装满麦草。夹杆是固定在夹枕外侧的木杆。父亲首先从夹枕里掏出旧麦草,填充新麦草。父亲说,夹枕不合适会伤到骆驼的脊背,所以夹枕要做得丰满、厚实、柔软。我蹲在旁边,看到父亲认真地把麦草拧成很多串,再将麦草一串一串整整齐齐地塞进夹枕里。十多天的时间,父亲做了几十对夹枕。

  给骆驼装“扎苏”,要先让骆驼卧倒,就像林海音在《冬阳·童年·骆驼队》一文中描述的骆驼“把前脚一屈,屁股一撅,就跪了下来”,然后用一对“扎苏”把骆驼双峰两侧夹住,用杆头绳把左右两侧的夹杆拴牢,拉紧肚带,“扎苏”安装完毕。

  寒冬一日,夕阳如金,洒在苍茫浩瀚的沙漠,一支驼队载着希望和梦想,跋涉在大漠深处。父亲他们要在沙漠里搭帐篷,住一宿。在单薄的帐篷里过夜,只能彻夜笼火,无法安睡。次日驼队到达盐湖,驮上盐,便去往宁夏中卫。这样走一趟需要好几天时间。

  我问父亲:“为啥要在冬天走?”父亲说:“骆驼经过夏秋两季储存脂肪,身形肥硕,双峰立起来。冬天沙子冻得硬实,骆驼爬沙比较省劲。就是人受罪,虽然我们穿着御寒的白茬皮袄皮裤和毛毡嘎登,但装盐、驮盐和卸盐时,我们的双手冻伤开裂,非常疼。”

  每年冬天,父亲都要从自家的驼群里挑选几十峰骟驼,跟别的牧民组成若干“骆驼链子”。一个链子有十几峰骆驼,链的方法是把一个骆驼的缰绳拴在前面骆驼的夹杆上,一个连着一个。拉链子的人骑在最前面的骆驼上,最末骆驼的夹杆上挂一个驼铃。父亲说:“驼队行进过程中如果有一个骆驼的缰绳松开了,骆驼便停步,驼铃停响,拉链子的人便知链子里一个骆驼的缰绳松开了。”

  冬天,巴音呼都格滩上的各种草和灌木枯萎,唯有冬青这个常青灌木仍然挂着青绿的叶子。

  东边的贺兰山巍然屹立,青脉相连,巴音笋布尔峰白雪皑皑,顶着银冠。西边的腾格里沙漠,无数沙峰像驼群的双峰,一峰连着一峰。清晨,我早早站在院门口,两手冻得发麻,急忙缩进袖子里。从口中呼出的气立刻变为白雾,凝结在睫毛上。

  父亲来到院门口,双手抱起我,在我的额头上亲了又亲,说:“要听你额吉的话。”我抱住父亲的脖子说:“您早点儿回来啊。”父亲把我高高举起,送到母亲的怀里,说:“快进屋吧,外边冷。”母亲说:“您路上慢慢走,夜里把大氅穿上啊。”父亲跨上他的骑乘驼,走向茫茫沙漠。

  驼队,一个链子接一个链子,在寂静的巴音呼都格滩,“叮当叮当”有节奏地响起,由近而远,久久回响。看着驼队,听着铃声,想起母亲经常吟唱的那首阿拉善民歌:“浩瀚的金色沙漠,驼队就像移动的山……”

  回屋后母亲说:“你阿布他们把沙漠里的盐驮到中卫去换钱,不知道来回走多少趟。每天早上往那么多口袋里装满盐,放到骆驼上,晚上再卸下来,天寒地冻的,驮盐和卸盐时你阿布的手冻裂流血,他们受多少罪啊。夜里在单布帐篷里住,寒冬腊月,单薄的帐篷挡不住刺骨的严寒。他们只能一整夜烧火取暖。你想,你阿布挣一点钱多不容易啊。”

  父亲走了没几天,我就开始想父亲了。我问母亲:“额吉,阿布什么时候回来呀?”母亲说:“才过两天你就想阿布啦,我也不知道多会儿回来,你听驼铃声吧,什么时候驼铃响了,你阿布就回来了。”自那天起,我每天早晨一睁眼就听驼铃。每天傍晚,我都登着梯子爬到房顶上往西南看,盼望远处出现驼队。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快要过年了。我突然听到“叮当叮当”的驼铃声,隐隐约约,由远而近,那声音像是一曲美妙的交响乐。我先是往母亲那里边跑边喊:“阿布回来了!阿布回来了!”接着跑出院门迎接父亲。

  驼队已经到了院门口,父亲穿着白茬皮袄皮裤和毛毡嘎登,肩上搭着一个大褡裢。见我跑来,父亲放下褡裢,把我抱起亲了又亲,又高高地举起我。我也搂着父亲的脖子亲。

  我轻轻抚摸阿布的双手,阿布的手掌布满了老茧,手背上是横的竖的裂痕,有的裂口还流着血水。我的心像针扎似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父亲摸着我的头说:“儿子,没事的。”

  那年,父亲从褡裢里拿出买来的年货:红红的大枣,白白的麻糖,长长的鞭炮……

  父亲走的驼盐古道,因盐业而兴、因驼运而繁荣,又因汽车火车等现代化运输工具的兴起而衰落,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有的甚至已难觅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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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过
大漠,月光流动
驼铃声声
草原深处